-惊花-

堂前燕 第四十六回

　　慕容复回到灵鹫宫中时天色已晚，她对自己跌下山崖之事闭口不提，童姥自然也不多生事端。

　　一夜过去，时至午时，慕容复皱眉看着面前的一碗鲜血，脸上满是抗拒：“师尊，我以为饮用生血是你…爱好如此。”

　　童姥端着碗：“你道老太婆生性凶恶至此么？这功法修炼之后全身充满真气，气为阳，血为阴，若无血阴调和阳气，便会阳盛阴虚而死！”

　　慕容复变小了一遭，这时已不怎么肯信她：“若真如此，补血的方子何其繁多，何必非要饮血?”童姥也看了出来，心想自己在旁看护，一次不喝也不致命，不如就叫她吃吃苦头，才晓得什么叫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。

　　便把碗一放：“好，不喝就不喝，你先练功。”

　　慕容复这才盘膝坐下，照旧按照童姥所授运功，只见吐息之间白雾渐起，全身骨节爆豆一般格格作响，脸色疼得煞白，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，童姥唯恐她真气走岔，掌心抵在她后背，内力源源不绝涌入慕容复身体：“忍住！万万不可走火入魔！”

　　片刻之后，白雾散去，慕容复站起身来，身量似乎高了些许，面容也有些变化，童姥绕着她打量，又抓住她手腕摸骨：“果真长大了！原来如此，原来如此！”她连说了两个“果然如此”，慕容复也摸了摸自己手腕：“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威力已极，纵横天下，到了散功之时，无论修炼时内功如何，散去的自然是全身功力，要受断骨之痛，自身如同稚儿…天道自衡，当是如此。”

　　童姥赞许无比：“你果然悟性绝佳！”慕容复抿了抿唇，不愿占他人之功：“这是段誉段公子说的。”童姥不以为意，挥手道：“他晓得什么，歪打正着猜到罢了！”既然能够长大，慕容复心里悬着的巨石也放下了，扫一眼那碗鲜血，笑道：“我已成年，又多年习武，气血充盈，这血也不必再饮。”童姥抄着手：“哦。”

　　虚竹在石室外探头探脑：“如何？师妹可好么？”慕容复含笑应道：“安然无恙。”说着拿起一旁的衣物，转到屏风后更衣，虚竹走了进来，真心为慕容复高兴：“太好了。昨日大家都担心得很……咦，这碗血怎么没动？”屏风后慕容复一面更衣，一面道：“这血用不上，师兄倒了罢。”虚竹听了就要上前，童姥老神在在地一摆手：“不忙。”

　　正在疑惑间，慕容复自屏风后转出，六七岁幼童衣着并无太大男女之分，她凭着喜好挑了一身淡色衣裳，映得整个人粉雕玉琢，神采湛然，走了两步，却忽然紧紧揪住衣襟，浑身颤抖起来，似忍受着莫大苦痛，虚竹大惊失色：“师妹！你这是怎的了？！”

　　童姥慢吞吞地端起碗：“傻徒儿，为师修炼多年，难道不及你气血充盈？还不是每日饮血，方能保个阴阳平衡，你是不是觉得浑身刺痛？这便是真气过盛的征兆。你还不肯喝么？”慕容复疼得站不住，半跪在地，一手撑在虚竹膝上，咬牙切齿地低喃：“我拜师……拜得太草率了！”

　　虚竹身为逍遥派传人，得以进入石室，屋外还等着段誉与王语嫣等人，待得慕容复出来，见她身量长高，均是欢喜不已，段誉与王语嫣蹲下身才注意到慕容复眼圈红红，身后出来的虚竹一脸不忍，忙问道：“这是怎的了？”慕容复以拳抵住嘴唇，咽下胸中翻涌的呕意：“……无事。”

　　扔下这句，推开人群，直往房中而去。

　　剩下几人便将目光落在了虚竹身上。虚竹犹豫一下，将慕容复气盛血虚之事说了，众人俱是大惊，王语嫣更是心疼无比：“竟然要表哥他饮食生血……”邓百川捋着胡须：“气盛血虚，说到底就是补血，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法子？”

　　段誉一拍掌：“我读过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，有一道四物汤的方子，专对各种血虚之症，大理宫中也有温养补血的药方，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？”公冶乾大喜：“怎的用不上？不以药补食补，还真叫复官日日喝血不成？”

　　他们是慕容复的家臣，童姥愿意给几分体面，命人开了灵鹫宫库房给他们拣选好药材，四大家臣虽不懂医理，但毕竟闯荡江湖日久，年头好坏倒还能辨认，不多时拣了些品相上佳的当归、何首乌出来。

　　余婆在一旁道：“这都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置办上供的，年年皆有，不如给少宫主炖成汤喝。”段誉在角落里翻出来个寒玉盒子，脸上露出惊喜：“咦，竟然还有鲜菌，这菌子极鲜美，一道炖了罢！”

　　王语嫣见那菌子色泽淡黄，谨慎地问道：“这，能吃么？”余婆摇摇头：“有些倒是好吃的，只是有的吃了便要中毒，姑娘们分辨不出，便不敢再用。”段誉离家日久，见了这家乡之物不由得勾动馋虫：“只要做熟便好了，这菌菇滋味极为鲜美，我从前在家也是常用的，从未出过什么差错。”

　　说着已挽起袖子挑选起来：“没想到这寒玉匣还有这等妙用，这些见手青竟似新摘下来一般，这物事可炖可炒，佐以白蒜即可，不必多加调料，反而败了鲜味。”风波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，料想他一路同行，总不至于加害自家公子，也有些意动：“既然好吃就做了尝尝，男子汉大丈夫，还怕区区几个菌子不成？”

　　包不同哼了一声：“非也，非也，谁知道姓段的小子打的什么主意？”他一向爱好抬杠，段誉也不理他，端着寒玉匣往厨房去，招呼着仆婢清洗下锅，一半炖入当归乌鸡汤中，一半清炒，翻炒片刻果然奇香扑鼻，等到出锅先夹了一筷子，烫得直吹气：“果然美味！”

　　还招呼王语嫣：“王姑娘，你也来！”王语嫣摇了摇头，拨出一小碟来：“我拿去给表哥尝尝。”

　　慕容复在屋中漱口三遍，还觉得不适，见表妹端了一碟小菜来，心中并未见疑，反倒感激她体贴，破天荒多吃了些：“表妹，这是何物？”王语嫣含笑坐在一旁，撑着下巴看表哥看得出神，竟是没听见。慕容复此时身为小童，全无平日长身玉立的潇洒模样，难得给看得羞窘起来：“表妹……你看我做什么？”

　　王语嫣凝视着稚儿模样的慕容复，脸蛋圆润雪白，双眸灿亮如星，越看越生出爱怜：“表哥，你这样子明天就见不着啦，我要多看一看，记在心里，等到我变成老婆婆也不忘记。”

　　慕容复耳尖一烫。

　　她低下头轻叹：“这有什么好记住的？”多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，放下筷子：“表妹，我先……先去练功。”

　　王语嫣注视着慕容复的背影，也是幽幽一叹，此番离家来寻表哥，他照顾珍视自己一如往日，怎么却不似段誉，从来不肯说些话儿来哄哄她？或许只是性情如此？也罢，只要表哥待自己好，别的都不要紧。

　　待回到厨房，只见段誉目瞪口呆地立在门前，屋里传来邓百川等人中气十足的声音：“段公子，你在外头等着，咱们四个抓了这凤凰，给公子炖汤！”

　　段誉转过头，看着王语嫣手上空空如也的碗碟，两人对视一眼，扭头就往慕容复房间跑。

　　王语嫣来不及怪罪段誉，拍门时已急得要哭：“表哥！表哥你可还好？”

　　慕容复听起来倒还镇定：“表妹怎么了?我能有什么事？”

　　段誉也帮着推门：“复官，你可有哪里难受？”

　　慕容复拴着门闩，并不让他二人进屋：“我无事。”说着又伸手揉了揉眼睛，两眼发直：这青天白日的，怎的会看见爹娘了呢？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试图加深一些云南人的刻板印象

　　被段誉干掉的可能性很低，但绝不是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