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惊花-

堂前燕 第四十一回

  童姥与李秋水均是大喜,看看彼此,同时厉声对慕容复道:“杀了她!”童姥挣扎着要支起身体,但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,慕容复轻叹口气,俯身把她抱了起来,转身看向李秋水:“太妃,得罪了。此时宫中包围重重,少不得请太妃放开包围,容我等离去。”


  李秋水看清了慕容复面貌:“原来你就是慕容公子,哼……倒也称得上风流俊俏,可惜是个女儿家。你是我家阿萝的外甥女,放了你也无妨,只是你得把我师姊留下,我们两姊妹多年不见了,要好好叙叙旧。”


  慕容复摇摇头:“太妃,您固然容颜受损,可如今苦尽甘来,地位尊荣,何必过多纠缠旧日恩怨?”李秋水尖声道:“她胡说!师哥一生一世也没爱过她这个矮子,怎么会画她的画像?!”


  慕容复:“……”


  她差点伸手扶额,不知道那无崖子是何等神仙人物,竟让这两位时隔六十多年还在争风吃醋,李秋水又问:“你这小滑头,这悲酥清风是何处得来的?怎么与我一品堂中的不同,不会使人双目刺痛,否则我怎会毫无察觉?”童姥逮到机会,又嘲笑起来:“嘿嘿,我这好徒儿天资聪颖,你的独门秘药她看一眼便破解开了,又有什么稀奇?”


  李秋水顿时生怒:“我已应允收你为徒,你怎能转头拜了我仇敌为师?”慕容复觉得解释起来复杂,正斟酌着怎么不惹了童姥生气,李秋水忽然语气一转,温柔道:“乖孩子,一定是她逼迫你的是不是?你受苦了,快快解了我的毒,我好亲自为你出气。”


  童姥骂道:“呸!我亲自传授武功,她不知学得多勤恳,还有这小和尚,他是师弟的关门弟子,都是师弟托付给我,让他们好好学了功夫,来杀你这贱人和丁春秋那个小贼!”


  虚竹小声说:“……无崖子前辈没这般说过。”


  ……童姥要不是动不了,非得当场给虚竹一下子。


  慕容复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:“太妃,只要您放我们三人离去,在下立即将悲酥清风与解药双手奉上。”李秋水沉默一会儿,苦笑:“你只为你师父求一条生路,怎么不为我想想?我师姊凶蛮狠毒,她这一去功力恢复,不多时便要来取我性命。”她哀声道:“好孩子,看在阿萝面上,你就将解药给了我吧。”


  童姥一直紧盯着慕容复,见她皱起眉头面露不忍,高声道:“不许给她!你们年轻,不知这贱人最会花言巧语,一旦给了解药,咱们三个都要落入她手中,任她炮制了!”慕容复当真左右为难,李秋水不肯松口放开宫禁,外面强弓劲弩,凭她和虚竹两人,怎么杀得出去?可给了解药,她也怕李秋水翻脸不认人。


  虚竹叹气:“两位前辈,你们是多年的师姊妹,难道不能就此放下恩仇,握手言和么?”童姥道:“不行,贱人不死,岂能罢手?”李秋水道:“仇深似海,不死不休!”说着两人又互相攻讦,破口大骂,哪里还有半点绝世高手的气派?虚竹劝了这个又劝那个,两人充耳不闻,直把虚竹急得团团乱转。


  慕容复断喝一声:“都别吵了!”她一脸狰狞:“既然不死不休,那在下就送二位一同归西,孰是孰非,你们一起到阎罗殿前去争个高低吧!”


  李秋水和童姥都是一愣,还没来得及分辨慕容复说的是真是假,虚竹先慌了,忙按住慕容复的肩膀:“师妹不可!不可啊!这、这岂不是欺师灭祖?”单论内力,他比在场之人都要更高,情急之下扣住慕容复锁骨,真气流转,顿时把慕容复按得动弹不得。


  慕容复哭笑不得:“……师兄,你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啊。”


  李秋水“噗嗤”一笑:“你这小和尚,你师妹分明是吓唬我们呢。”虚竹面红耳赤,收回手一脸唯唯诺诺:“是,师妹最是心善,是我太莽撞。”慕容复冷冷道:“要说是吓唬也不尽然,太妃若实在不肯放我们走,黄泉路上有太妃相伴,也不寂寞。”童姥闻言哈哈大笑:“好徒儿,姥姥没白疼你!”


  慕容复认真盯住李秋水:“太妃,要么放我们离去,要么大家同死于此,如何?”李秋水深深叹了口气:“我还是你表妹的外祖母呢,你怎么这样偏心?”慕容复垂眸,淡淡道:“是我不好,日后表妹要怪我,我任她处置。”


  李秋水暗自咬牙,忽然又想起一事:“你说你是姑苏慕容家的?”慕容复点点头,李秋水喜道:“我有个小妹子嫁去了姑苏慕容家,她生了个儿子,叫做慕容博。当年我带着阿萝去姑苏,便是去了她家居住。”慕容复呆住了:“那正是先父。”童姥冷笑:“别想着套近乎,我给她下了毒,若敢不听我话……哼!。”


  僵持不下,李秋水心知自己此番绝难脱困,这次童姥散功的机会到底是错失了,叹道:“你们今日离去,我死期便不远了。临死之前,能不能让我看看师哥画的那副画?我不信……师哥又不是画钟馗来驱鬼,才不会画那个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侏儒。”


  童姥此生最恨的便是李秋水害得她走火入魔,再也不能长大之事,听她又提,怒气填膺,叫道:“不许给她看!”虚竹一向怜弱,此时听李秋水说得可怜,那画中人又与李秋水极为肖似,无崖子生前命自己寻人传授武艺,想来说的就是李秋水,还是取了出来,展开给她看。


  慕容复听两人为这一幅画争执不休,心中早生好奇,倾身过去举起夜明珠来看,童姥在她怀中,也不情不愿地靠了过去。


  这夜明珠是西夏宫中珍宝,光照一室,映得画中人纤毫毕现,慕容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,画中人当真与表妹极为相似,那么自然画的是李秋水,正怕童姥看了要发疯,却听童姥与李秋水同时“咦”了一声。


  两人怔怔对视。


  童姥低声道:“不是你,是她,是她!”


  李秋水也低声道:“是她,是她!哈哈,哈哈,哈哈!”


  这对争斗了六十余年的师姊妹,竟相对放声大笑,笑声中,又同时落下泪来,笑声中满是愁苦伤痛。慕容复与虚竹面面相觑,都迷惑不解,慕容复问道:“这画中人,难道不是太妃么?”李秋水满面是泪,黯然道:“这人有个酒窝,鼻子下有颗小黑痣,这不是我,是我的小妹子!小和尚,你手中这幅画究竟是怎么来的?”


  虚竹将无崖子临死前将这幅画交给自己,命自己到大理无量山寻人传授武艺之事讲了,慕容复这才明白虚竹解开珍珑棋局,进入小木屋中,实在得了一场了不得的大机缘,心中微憾,但转念一想自己又得了童姥传授逍遥派武功,也不算全然错失机会,这才好受一些。


  童姥苦笑:“原来,我们都被他骗了!相争多年,他心里想着的却是你妹妹!也难怪,你妹妹那时才十一岁,我怎么想的到……哈哈!荒唐!可笑!”


  李秋水怔怔的:“师姊,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,我们争了这么多年,恨了这么多年,师哥他爱上了我的小妹子,却至死还以为爱的是我,叫弟子拿这画来找我……他也是个糊涂虫!”


  两人动弹不得,只是对视着又哭又笑,泪水滴落在冰面之上又迅速凝结,了无痕迹。


  半晌笑声止歇,李秋水道:“师姊,你且去吧,小妹今日得罪了,等你功力恢复,小妹亲上灵鹫宫请罪。”童姥靠在慕容复怀中,闭上眼沙哑道:“咱们姐妹争了这么多年,还有什么得不得罪的,回头想想,根本也不值得。”


  李秋水笑了,她仍旧躺在地上,却再半点不见狼狈,明光清凉如水地落在身上,她曼声长吟道: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!”


  逍遥无拘,终得自在。


  


  慕容复直到走出王宫都还愣愣的:“就……这么出来了?”童姥躺在李秋水给她准备的马车里,声音懒洋洋的:“还要怎的,叫皇帝小儿亲自出来送送你?”


  “行啊。”


  “师妹,西夏国的皇帝陛下日理万机,叫他来送我们…不太好吧?”


  “……走走走。”



  


  


  


  最终矛盾点还是落在了画像上,相争的起始点是无崖子的爱,当发现这份爱最终也没有落在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身上,从来就没有赢家的时候,斗争也许就走到了终点吧。


 

  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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